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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代战争不强求个人武力,也不会要求战士拼死保护将领,遇到这样的情形只有自救。

    指挥官急忙按动按钮,分离面罩,身子落了下去,正要松一口气,忽见寒光一闪,霍霍有声,什么东西盘旋着劈裂烟雾,转瞬至咽喉——

    下一瞬血色泼红焦烟,天幕之下,一片色彩浓烈。

    长空鹰唳,有人翻飞下城墙,海东青正振翅迎上,那人手臂一伸,咔嚓一声,手腕套入鹰腿上的套环,巨鹰一个流畅的转折,携他下城,风雪猎猎,他乌发伴黑袍飞舞,间或红色的内袍如火般一飏。

    携鹰而来的人,掠过捂着咽喉还没倒下的指挥官身边,抬手横肘,弯刀一抹,带起一颗头颅和冲天血光。

    而弯刀已经丝毫不带烟火气地回到了他手中。

    海东青一声长唳,半空里一个盘旋低飞,借着那股回荡之力,丹野的弯刀狠狠劈进一名战士的透明面罩,硬生生挑着他飞上高空。

    半空中弯刀一振,将人甩落一地血雨。

    丹野的喝声响彻全城:“敢杀我西戎箭手,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海东青一个回旋,丹野已经回到城上,弯刀入鞘,唇角咧一抹森然又不在意的狞笑。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西戎王的膂力武勇和一个叫墨野的哥们。

    大部分的箭依旧劳而无功。

    只是干扰得底下战士要抹脸,要拨箭,要躲闪,一时顾不上反击,也顾不上脚下而已。

    但这个“而已”也就够了。

    最先进入的机甲战士,脚下忽然一震,落入了下一层。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是一震,再落入一层。

    接连几震,转眼它半身在地面之下。

    机甲伸手按住边缘,要纵身而起,却发现脚下被绊住了。

    低头看见底下不知何时纵横无数细线,线闪烁着青蓝和金色的光,机甲不以为意抬脚。

    本以为以自己的力量,一抬脚,便是钢丝也得断。

    结果那青蓝间金的丝线韧而不断,不仅不断,还将它合金外甲慢慢割裂了。

    机甲这下不敢动了。

    之前就有三架机甲,在燕南大山丛林里,被大乾皇帝用手段给卸了,大家都听说了,因此再不敢重蹈覆辙。

    然而它不动,自然有人动。

    上头冒出很多人影,都抬着巨大的铁桶,哗啦哗啦往下泼。

    那黑色的粘腻浓厚的液体,在夜间也闪烁着斑斓的光。

    这气味机甲内的战士也隐约闻见,顿觉不好。

    他推开机甲舱要冲出来,但对方倾倒速度太快,哗啦哗啦,几下就把这不大的空间填满。

    机甲发出求救信号,指望周边的战士前来解救。

    不知为何,明明战士就在附近,却无一人前来。

    下一刻,嚓一声火光明亮。

    机甲被黑油淹到胸口位置,正够透明机甲舱内的战士看清上头的动作。

    火光在他极其绝望恐惧的眼眸中一闪,下一刻落了下来。

    蓬,机甲陷身于火坑之中。

    而此刻,联盟战士们正忙于对付脚下忽然出现的纵横丝线。

    这些丝线交织在离地面一尺距离处,正好到他们小腿,十分有韧性,激光枪和激光刀一次性无法割断,用手去扯能割破手上的合金手套。

    这些丝线绷得紧紧的,短暂束缚住了他们的行动,以至于听见机甲那边求援,也无法支援。

    他们要移动,地下总出现各种石头,像有规律的棋盘一样不断移动,阻挡了他们的行进。

    有人激光刀对准丝线,接连按动开关后发现终于断裂了一根,正狂喜要教大家,忽然听见轧轧声响。

    丝线动了。

    绷得笔直闪着寒光的丝线便如无数利刃。

    在机关的控制下闪电般纵横、交叉。

    所经之处,穿肌裂骨。

    惨叫声穿破焦雪和浓雾,大片大片的血和一双双小腿留在了瓮城内的地面上。

    ……

    城内地宫之内。

    铁慈出现在一座大船之上。

    她身后已经平静了。

    地上地下,各种层出不穷的陷阱,留下了太多联盟精英。

    头顶风声一响,萍踪已经坐在了大船的桅杆顶上。

    她坐在高处,望着远方,城头方向依稀在作战,没有炮火声响,风卷来隐隐的猛火油和焦炭气息。

    萍踪目光越过城头,看向云天深处,仿佛还在看着当年的海。

    那年海边停着这艘船,那年父母还在,那年她还是海岛的小公主,后来她成了真正的小公主,但再也没觉得自己富有过。

    后来她有了小姨,有了义父,虽然关系有点乱,但那座盛都的宫殿给过她温暖,她很喜欢那里。

    再后来,义父也没了,小姨还在,可小姨也……

    她低头看看底下的小姨,她的背影在晨曦中清瘦朦胧。

    这相似的船,相似的岸,忽然让她想起母亲临终前对她说的话。

    她问母亲,何以将她托付给一个陌生人。

    母亲说,你这位小姨,如果有一日真的待你不好了,倒也不用忧心,因为她经脉被人动过手脚,注定活不长,等不到你和她翻脸那一日,就算终有一日鸟尽弓藏,你那时候应该也足够强大了。

    曾经这句话让她安心,如今再想起让她焦心。

    此时晨曦初露,底下的铁慈等了一会,眼看四周平静,便转头对上头招呼,似乎想要招呼她下来,一起去城头参战。

    风雪在先前停了,此刻竟然出了点太阳,铁慈回头时,一点晨曦在她身后流动成一片淡淡光晕,她的脸因此在光圈中模糊。

    萍踪眯起眼睛,这一霎她忽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有些看不清。

    下一瞬那晨曦忽然光芒暴涨,在铁慈身后炸开。

    萍踪看见一只手,从光芒中探出,宛如自另一个空间忽然出现,转眼将身前一切撕裂。

    那位置,方才还站着铁慈……

    萍踪心头一紧,急掠而下,心里却知道,来不及了。

    那速度,那角度,她即使当初遇见端木桑棠,也没感受过。

    这才是敌人留在最后的真正的杀手锏吧……

    下一瞬她咚地一声落在船板上,举目四顾。

    人呢?

    明明两个人方才还在。

    再看一眼甲板。

    一滩鲜红的血迹。

    还是有人受伤了。

    却连她都没看清。

    是谁受伤了?

    ……

    薄透的日光照在半打开的船舱内。

    这是一个大通铺,一排整齐的铺位从这头延伸到那头,床上铺着简单的蓝布被褥,一览无余。

    日光流转,一格一格越过通铺,掠过那些粗布的、打补丁的、破旧的枕头。

    似乎很慢,又似乎很快。

    那线明光越来越亮,终于缓缓游移到了最后一个铺位上。

    日光似乎顿了顿。

    下一刻,哧一声轻响,被褥铺板忽然裂开,一道笔直的裂痕从头延伸到脚,咚一声响,铺板坠落到了下一层,这个铺位果然有个夹层。

    此刻夹层也裂开了,露出铁质的底板,底板依旧一分两半,再底下,就是黑暗的底舱了。

    此时如果对方藏在这铺板里,免不了要开膛破肚。

    日光停了停,室内光线忽然暗了暗,出现了一个有些虚幻的影子。

    影子灰蒙蒙的,映在同样灰蒙蒙的窗纸上,像一捧水泼在了窗纱上,洇染出非人的轮廓。

    转眼消失不见。

    ……

    通往底舱的门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

    一点浅淡的光线涂抹在木质楼梯上,一级一级,往下。

    底舱内放着许多杂物和木桶,都是藏人的好地方,因此搜寻起来,也一样麻烦。

    但那点浅淡光线,只是轻轻扫过了那些杂物木桶,便无声回到了原地。

    下一刻,底舱舱板崩塌,露出底下的空洞。

    果然底舱是双层的。

    但这下一层的底舱和上一层截然不同,没有任何杂物,只有一块巨大的压舱石压在底部。

    光线顺着石头爬了一圈,确定这确实是石头,便掠了过去。

    光线掠过的那一刻。

    石头上忽然暴起一条人影,手中冷光一闪,便穿过了光线上方。

    光线却丝毫不受影响,转过一圈,倏忽到了人影身后,一只苍白的手从淡淡的光中探出来,扼向铁慈后颈。

    铁慈反手抓住那只手,就要将其掼倒在地。

    那手却忽然消失,铁慈抓了个空,与此同时她感受到后心利风逼近,往前一扑,嚓的一声后心衣衫已经裂开一条口子。

    铁慈人影一闪,从原地消失。

    这是第一次机关陷阱劳而无功,底舱里响起一声古怪的笑声。

    光线再次凝聚,顺着阶梯往上流,忽然停了一停。

    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着银光,应该是刚才铁慈狼狈前扑的时候掉落的。

    光线很快辨认出那是什么东西,立即停住了。

    片刻之后,光线流动到了那东西所在的角落,慢慢散开,现出一个精瘦的人形,飞快地俯身去捡地上的东西。

    此刻才能看清他穿一身颜色很奇异的衣服,衣服像是能吸收光线一般,让人一眼辨认不出颜色,从光亮处行至黑暗处时,就像月光忽然隐没。

    衣服更特别的是,非常紧身,仿若皮肤紧紧贴在肌肤上,浑身上下看不出接口,让人不能明白他是怎么穿上的。

    他弯身去捡那闪着银光的纳米编程机器人。

    忽然嗤啦一声响。

    像什么东西顺滑地被拉下。

    那人身子一僵,抓住机器人,愕然回首。

    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似是不敢相信居然真有人做得出这么猥琐的动作。

    铁慈就站在他身后,对他微微一笑,手上却根本没停,反手一拉的同时身体向后一纵,手上已经多了一大块皮肉一样的衣裳。

    再看方才那人,身躯忽然膨胀起来,成了一个高个子大汉。

    大汉身上的那种似有若无光影顿时也没有了,实实在在站在那里,表情一言难尽。

    铁慈抖了抖那衣裳,扔给跟过来的萍踪,萍踪手指拈着,一脸嫌弃地抖了抖。

    铁慈笑道:“好久不见,影子。”

    她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只知道这人在她十六岁之前,受师父之命,贴身守护自己。

    不过一般的事务他并不插手,只限于性命之危。十六岁之前,他也确实救过她的命。

    她日常寻不到他的存在,只知道需要他的时候他就会出现,小时候她以为他是神仙,后来她总想,他是怎么在戒备森严的宫中来去自如的?他不需要睡觉吗,为什么无论何时何地都能随时出现。

    他的存在,加深了师父的神秘感,从小到大,她觉得师父无所不能,所以也能派个神仙一样的人,来做她的影子。

    现在才明白,世上并无神仙,倒是从来不缺妖魔鬼怪。

    妖魔鬼怪有画皮,撕下来就现原形。

    “师父派你来的?”

    影子没有说话,他看起来是个中年人,面貌慈和端正,和铁慈想象中的阴森瘦削的相貌截然不同。

    这世上多少人,面貌难以揣摩。

    这便是默认,铁慈笑了笑。

    她笑中并无失落,道:“我本想擒下你要挟师父,现在看来行不通。”

    既然能对她这个徒弟连下杀手,自然不会因为一个影子就受要挟。

    影子对这句似乎暗含挑拨的言语毫无反应,只平淡地道:“你师父让我转告你,她愿意劝你最后一次,退让吧。别看你现在似乎占尽上风,其实你毫无胜算,现在退让还来得及,趁着我来的机会,你就此诈死遁走,好生养伤,还来得及。药我给你也带来了。”说着晃了晃手中的一个小瓶子。

    铁慈沉默。

    “你的经脉,应该是用了极端的法子暂时保全,活不长的,云不慈说她可以让你长命百岁。她可以承诺保你的大乾和百姓毫发无伤。只要你退让。而这退让,也不是因为她想要赢,而是你不退,联盟固然失去最后的机会,大乾也会被你葬送,你以为的捍卫子民,其实是在害他们。只要你肯退一步,云不慈说,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哪怕要她的命。”

    “师父这么不看好我。”铁慈缓缓道,“是因为她手上,还有足可以灭世的大杀器么?”

    影子道:“若真在她手上,倒无妨了。问题关键是她做不了主。之前之所以你能一直平安至今,是因为管理司两处角力的缘故,另外,管理司也不想毁去好容易找到的可以存身的净土。但如今,局势和你们的杀戮,正在将这种可能不断放大。”

    他顿了顿,恳切地道:“铁慈,我看着你长大,你一向以大局为重,恩怨分明。你应该明白我们说的不是假话,大乾万万百姓和你的生死,比起所谓荣辱,你该明白孰轻孰重。”

    萍踪看着铁慈。

    她已经动摇了。

    她听出来了,对方手中还有更可怕的杀器,能彻底毁去大乾的那种,一旦被接连失败逼急了,放出来,那之前铁慈和所有人的努力都会化为泡影。

    更不要说还涉及铁慈的生死。

    如果是她,她会毫不犹豫地应了。

    以她对铁慈的了解,铁慈也一定会答应。

    毕竟她心中,大乾和百姓最重。

    只是她心中还隐隐不安,却又不知道这不安是什么。

    令人难挨的沉默。

    影子却一直很平静,似乎确定这事毫无悬念。

    铁慈忽然笑了。

    她笑道:“既然有心劝降我,那方才你为什么一直下的都是杀手呢?”

    她的衣裳前襟鲜血淋漓,那位置离心口只有一寸。

    影子沉默。

    “因为师父对你下的是死命令,是要你杀了我,实在杀不了我,再谈判。”

    “之所以这样,说明师父自己对答应我的承诺也没有把握。”

    “她没有把握保证大乾不被你们联盟恶意侵占,没有把握保证大乾百姓不受欺辱和践踏,没有把握保证你们联盟高层和人民不会鱼肉大乾,以大乾为自家殖民地,以大乾百姓为自家黑奴,在未来的时间里,让大乾面目全非,人民沦为末等公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铁慈淡淡道,“如果你们不是一照面就开枪,一抬手就轰平了重明宫,言谈之间全是对大乾的蔑视和轻贱,眼底闪动的都是急不可耐的贪婪的光,也许朕还会相信你们真的是和平使者,愿意给你们提供最后的栖息地……可现在,晚了。”

    “但你不答应,百姓就是死。便是可能被欺辱,总也比死了强。你问过你麾下子民的意见吗?你问过他们愿意好死还是苟活吗?”

    “朕不需要问,朕的意志就是所有人的意志。”铁慈漠然一笑,“别忘记了,大乾目前还是为你们所不齿诟病的封建帝制。朕的意志,高于一切。”

    “铁慈。”影子道,“我们曾以为你是我们调教出来的最开明理智的帝王,却原来,你依旧生长着最腐朽的大脑。你让我们都很失望。”

    “有种人,因为自身贪欲不能被满足,便会恼羞成怒定义他人,强加对方以道德枷锁。”铁慈回身往上走,“云不慈说过,这叫道德婊。”

    “你救过朕的命,朕今日饶你一命,下次再出现,朕一定会将你变成鬼影。”

    铁慈在阶梯尽头停下,看着外头大亮的天色,没有回头,只平静地道:

    “回去告诉云不慈。”

    “朕拒绝你们,不是你们以为的疯狂和轻贱人命,或者恋栈权位。朕只是不信而已。”

    “朕不信你们能善待大乾子民,朕也不信你们真的能毁去大乾。”

    “你们自然也是不信朕的不信的,那,就走着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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