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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围坐泥炉,他用炉火温着一壶清酒,烧着松枝。

    耳边十分安静。松枝在火里哔啵作响,瓦顶有OO@@的雹子声。

    傅明城今晚谈兴颇浓,主动和她说了些他从前在东京留学的往事,又谈及与室友同寝,说因为生活习惯不同,颇多不便,后来申请独立住宿,搬了出去,这才得以安生。

    “苏雪至,你现在住得真习惯吗?要是有需要,自己不便开口,你和我说,我可以帮你说两句话的。”

    苏雪至已经租好了房子,现在也不是一周才能出去一次,借筹备船王纪念陈列室,可以随时出去。

    虽然日常还是有些不便,但最难熬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个学期也快放假,没剩多久,现在要是莫名又搬去独寝,怕惹来没必要的猜疑和侧目。

    她斟酌了下,说现在暂时不用,谢谢他的好意。

    看期末考核成绩了。万一要是达不成目标,下学期没的选,还是只能住混寝,到时候再想法子吧。

    傅明城应好。

    酒温好了,他取了过来,要给她倒。

    苏雪至忙阻止,说自己不会喝酒。

    她逐渐发现,现在的自己酒量很浅,稍饮即有酒精反应,怕出事,在外一概拒饮。

    傅明城看了她一眼,也没强劝,自己斟了一杯,喝了一口,笑道:“也是。记得去年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圣诞节在省立医校里,你就不小心喝醉了酒,出来摔了一跤,恰我遇到,送你回了你舅舅家。”

    他感叹了一声:“真的是光阴似箭,才一年而已,却物是人非。现在想起来,感觉那时候的事,竟仿佛极其遥远了。”

    苏雪至听他提及从前的事,使劲回忆,依稀终于想了起来,好像确实有那么一回事。当时好像手脚还擦破了点皮,是他带着自己去医务室处置了下,然后送回舅舅家。

    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和自己并没直接关系,苏雪至不是很想提,加上刚才走神之时,又想起这些天一直困扰自己的关于表哥上次在贺汉渚那里惹下的口祸,不知道到底有没惹他疑心,有点心不在焉,含含糊糊应了两句,就说有点困了。

    傅明城立刻起身。

    苏雪至和他道了声别,回到自己的房间,关门洗漱了下,睡了下去。

    她睡不惯地铺,加上心事,第二天,天蒙蒙亮就起来了,发现外面已经下雪了,周围变成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傅明城也早早起来了。

    吃过早饭,木村家的一个仆役回来报告,说附近的村民已经将道路清理好了。

    两人向木村夫妇辞别,预备回城。

    通往木村家的一段积雪道旁,此刻,正立着一人。

    是贺汉渚。

    他是今早五点多出城的。

    昨夜一夜无眠。他被心底灼滚着的不快和怒气驱着,实在等不及了,一大早就直接来了这里。

    他要亲眼看看,那个苏家的女儿,满口谎言者,女骗子,当被自己当面戳穿她的伪装之后,她将会呈出如何的一番面目。

    远远地,他看见木门开启,主人夫妇出来,殷勤送客。

    一道身影入目。

    她出来了!立在屋檐下的一段石阶上,环顾四周。

    风吹着她利落的一头短发,眼眸明亮,顾盼生辉。

    贺汉渚总觉得她仿佛就要看见自己了,忽然竟有点心虚之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站定,再次看了过去。

    她穿了件鱼白色的西服常服外套,下面是条格子马裤,可能没料到天色骤变下雪,衣衫显得略微单薄了些。

    她手上有条围巾,展开,随意系在肩上,这时傅明城也跟了出来,替她撑开伞。

    她转脸,朝对方笑了笑,似乎道谢,随即接过伞,自己打着,踏着积雪,朝停在门外的汽车走了过来。

    傅明城立刻上来,帮她打开车门。

    她朝傅明城点了点头,合伞,随即弯腰,坐了进去。

    傅明城也上了车。

    贺汉渚看着这一幕,心里竟生出了一种她和傅明城极是登对的感觉。

    昨夜那令他一夜无法入眠的所有恼火和不满,似乎随了这种感觉,也忽然地消散了。

    傅明城启动汽车,暖车后,缓缓地驾车而出。

    他原本应当立刻上去,将她从车里叫下来,带走,质问。

    傅明城是挡不住他的。

    只要他想做,没有谁能阻挡。

    但是他却立着,动弹不得,只看着傅明城开车,将她带走,渐渐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里。

    一阵风过,簌簌声里,头顶的树枝上落下了几簇积雪,跌溅进了他的衣领里。

    冰雪沾上他衣下皮肤的热气,很快融化,沿着他的背,往下延伸。

    衣下很快变得湿漉漉的,一片冰冷。

    他那颗原本被恼怒充斥了大半夜的心脏,好像也跟着,慢慢地凉了温度。

    像窗纸落了雪,融化,浸湿,没有破,却变得软绵绵的。

    贺汉渚忽然觉得没有滋味,极是无趣。

    这是怎么了。

    一夜不睡不说,他居然还做出了这样无聊可笑的事。

    苏家儿子是儿子还是女儿,又关他什么事?

    显然,她想隐瞒,不愿向外人暴露家族的秘密。

    自己偶然得知而已,凭什么去逼问她?

    再想,受到的所有欺骗和羞辱,也都是自找的。

    是他看上了她,有了让她娶自己妹妹的念头。

    也是他蠢,信了谎话,想着要给她治病。

    用个不大好听的形容,全是自己倒贴的。

    她一直在推辞,并没有半分主动要靠近自己的意思。

    现在,他又有什么立场去质问她向自己隐瞒这个秘密。

    就凭她叫了自己几声表舅?

    再站片刻,又一阵风来,头顶再次簌簌作响。

    贺汉渚没动,任冰冷的积雪落满了一头,看了眼霾天,最后慢腾腾地摸出一支香烟,低头,用手挡风,啪啪地打着打火机,打了好几下,才点着了,抽了一口,转身,靴底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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